逆風飛行的小布老師

      上一篇引用PTT文章〈零體罰害死臺灣人〉有這麼多人點閱，真是令我受寵若驚，原本以為這篇流傳廣範的文章大家應該都看過了吧……

      上週有則新聞提到基隆有位高職的亞斯伯格症學生將同學毀容(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url/d/a/101102/69/2g4nl.html)，還有前兩天南投有特教生毆打女老師(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url/d/a/101111/78/2gor7.html)，而敝人之前一篇〈融入主流？抽離教育？〉欣見亞症生家長來留言，加入近日被我班上的亞症生弄得有些心力交瘁，忍不住要發個文來說說話。

       然而首先我必須要說，每一個孩子都是那麼特別，即使都擁有一樣的病症，表現在外的行為也都不盡相同，雖然帶班我是第一次碰到亞症生，然而學校前前後後至少也有十來位亞症生，當中許多家裡都教育得非常好，對班級一點也不造成困擾；但很不幸地，也有的亞症孩子會不斷地有言語甚至肢體的攻擊行為，對同學甚至師長造成安全上的威脅，就像新聞中的那位孩子。我們不能用一干子打翻一船人，只是，有些這樣病症的孩子，以此當擋箭牌讓人頭疼不已，也因為這樣，導致大眾對此病症有負面的觀感。這很難說誰該負責任，但我只能說，如果家裡面對這種孩子的態度是更積極地關愛並教育他，而非過度寵溺他，我相信這樣子的孩子是可以在一般班級就讀，甚至可以開創出非凡的成就的！

       我現在的班級，是個名副其實的後母班，我們班的亞症生也是這學期才從別的學校轉來的。對於開學前一天才知道有這樣學生的我而言，只能用戰戰兢兢來形容，急急忙忙上網查了一下這類病症的特性和注意事項，還要先跟班上其他學生說明狀況，頭幾天都還算平順。開學第一週的安置會議一些專業的老師們提供一些策略也讓我覺得安心。誰知道才不到一個月，就發現那些策略沒有一項有用，同學對於他動不動就「X」字連篇或問候人家媽媽的暴力言語也越來越不能忍受，更不用說他不做掃除工作、常常亂丟垃圾弄髒別人的東西、故意爬窗戶進出、用腳踹門等等行為感到厭惡，更遑論他每個老師都罵。開學才第三週，他就在我們班走廊上辱罵了我半個多小時，還多次罵我賤人。即使我一再用和緩的語氣與他溝通，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我也不是沒帶過品行很差的學生，但這種行徑對我而言仍是奇恥大辱，但是每次說到要遵守的規範，他就會說他是亞症生所以不需要遵守，更有幾次只對我丟下一句「我拒絕」就離開了。家長雖然都說願意配合學校，但是該生的行為仍一點改善都沒有。

    為了輔導他，他有一個認輔老師在他需要時都會陪伴他，每週也會至少一次跟他個別談話，而他發脾氣時，三四個老師跟著他、安撫他、勸他更是常有的事。所有具危險性的操作課程都會安排一個老師陪伴他。為了他落後許多的英文程度，我們將他的英文課都抽離安排老師一對一教他，並且在取得他信任後不時與他談話、與他溝通想法。為了發掘他的興趣，每週一個中午安排他上數理資優班，因為他喜歡數學。為了發洩他旺盛的體力同時也配合他的興趣，學校也有街舞班給有興趣的孩子，雖然一度只有他一個人，學校還是讓他上。

    學校日的時候，我請家長們教導孩子多包容，我甚至告訴他們，這對我們一般的孩子是一種學習，因為平日在家很受寵的他們必須去學著包容、體諒別人。從被迫到發自內心的願意，我覺得這是一個很難得的學習機會。

    而我，面對班上每一個孩子都是那麼陌生，開學一個月卻都還抓不到他們的心，只因為全部的心力都在亞症生身上，然而我不能不這麼做，因為他常常都會威脅到同學，沒能把他的行為控制在一個範圍內的話，其他的孩子上課就會被干擾、甚至安全也堪虞。平均每週我都要花兩三個小時跟特教組交換他在班上及特教組的情況、討論相應的對策。前幾週我們甚至邀請他的醫生來學校講座，一方面讓我們更了解這類病症的小孩，另一方面也交換輔導他的心得。

    可是，一點用都沒有！不但不時罵同學、罵老師、弄壞別人東西不道歉，還以腳踏車易壞為由帶板手來學校，時時拿出來展現，甚至在全班面前威脅要殺死生教組長，更因為我覺得他某天情緒失控(就是揚言要殺組長那天)不讓他當天進班，他就撲過來要打我！然後再度指責我沒把班上的人帶好、還對我罵三字經！

    也許我們怎麼做永遠都不夠，可是，難道我們做得不夠多嗎？明明被歸類為「輕度」的他，為什麼表現出來卻是如此？我們做了那麼多，認輔老師願意陪他去看醫生、願意監督他吃藥（如果需要的話）但他不肯看醫生就是不肯去，我們能怎麼控制他的情緒？或許我不夠有方法，沒能把班級弄成一個他覺得舒服的環境，可是就算我可以，誰可以把全校都弄成他喜歡的環境？在不願意給他貼標籤的同時，怎麼叫全校的學生、老師面對他的叫囂、辱罵都能無動於衷？如果他不願意有一絲一毫的妥協，我們又應該包容到什麼程度？

    我們校內能用的資源都用了，也向教育局的特教中心尋求支援了，然而我還是不知道要怎麼樣讓他可以跟其他孩子一起平安健康最好還可以快樂地相處到畢業？我喜愛我的工作，但也沒有熱血到能夠忍受一再地被辱罵；我也不知道連老師的生命安全都受到威脅的時候，我怎麼保障班上其他小孩的安全？能夠沒有萬一最好，但若有個萬一，就算家長不怪我，我心裡頭又怎麼過得去？

    我很想請問教育局的長官們，你們為這類孩子做了什麼？又給了我們什麼支援？我也想問問那些專家學者們，你們總說是學校教育有問題，請問你們還要我們怎麼樣？我們要做到怎麼樣才足夠？而你們除了批評我們之外你們可以做什麼？還是你們可以來認輔我們家的小孩讓我學習怎麼樣當他的老師，而不要只是說我們做老師的有問題？

    當然，如我前面所說的，並不是每個特殊生都如此。我們也聽過亞症生不但不會欺負同學，反而因為他不善表達自己而被同學欺負！我們也見過家長捨棄工作很用心地一再教導他、訓練他，讓他去適應環境而不是要求環境適應他！如同在我文章下留言的亞症生家長所說，每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面對有攻擊傾向或是喜歡拿病症當免死金牌的孩子，我們需要更多有效的策略、更多的支援，我們也不希望因為這些少數的孩子讓所有的亞症生或特殊生都被抹黑。我們必須兼顧特殊生的受教權及其他孩子的身心安全，只是，這好像已經超出我能力能夠負擔的了！